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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下文学 www.bxwxx.com,勒胡马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来:“所得其二,行台制度,仿之朝廷,分部任事……”

    原本的行台,只是临时机构而已,体系粗陋,职能残缺,实话说很难统筹方面之政。裴该既更旧制,又新设十二部,职权明确析分,使得结构严谨,减少部门间推诿和扯皮的可能性,确实是让陈延思击节赞叹的。

    因为从汉代直到魏晋的台省,与后世的尚书省不同,尚书仆射与诸尚书品秩相等,且诸尚书虽云分曹理事,其实职权相互交叉,很不明晰。好比后世的国务院,唯尚书令可比总理,仆射则是常务副总理,诸尚书都是副总理,虽然各有分管,却还并不能算是各部委的首长。

    只有确定国务院以下,是各部委,各有其主官,职权才能明析,责任才能分明。

    陈頵说的第三条,是:“兴文教,培育士人;定考试,选用官吏。”前七个字是普天下全都是认同的善举,后七个字则符合陈延思个人的政治理想。

    这所谓“三得”,句句搔在裴该的痒处,他不禁遍体通泰,若饮醇醪。但是随即就说到“三失”了,陈頵道:“第一失,重工商。”

    当时普遍认为,农业是国家第一要务,工商则只是末业而已——当然就社会发展水平来说,这是有一定道理的。裴该为了尽快恢复生产力,繁荣经济,奖励工商业,陈延思也认为并无不妥,但问题是——你不能把工商放到跟农业齐平的位置上来啊!

    主要就是裴该解除了一系列对商贾、工匠的禁令,甚至于工、商之家,也能出仕为官——虽然就目前而言,多为小吏——这使陈延思很难接受。

    陈頵道:“工匠习末业,若诚能造器械,有利于农,加以奖掖,还则罢了。商贾逐利,不知仁义,是故历代皆限其服用、居宅,以使人咸知商为贱业,虽一时富有,但朝廷颁诏,顷刻间其家可破。

    “今大司马除其禁令,使商贾皆能着绫罗、居广厦、食膏腴,甚至养宾客,则人必慕之,倘若皆风从为商,田土必荒,是大不利于国家也!”

    这也是老生常谈了,裴该在解除禁令之前,便曾经跟裴嶷等人就这个问题辩论过很久,对此早有应对之策。于是他笑笑说:“卿言商贾逐利而不知仁,我以为未必。如郑之弦高,犒秦师而救国,彼乃不知仁义,且有害于国家么?”

    陈頵反驳道:“败秽之中,偶有芝兰,不足为凭。”

    裴该便道:“则若舍败秽而不顾,即生芝兰,其谁知之啊?我今唯用芝兰耳。”

    陈頵说芝兰你当然可以用啊——“既云考试不问门第,则可驰商贾之家不得为吏之禁,若有才俊,试之可用,即授品秩。唯其它旧禁,不可废弛。”

    裴该正色道:“延思,譬若贫瘠之土,不可为农,唯生稗草,那我是一火焚之,使其抛荒好呢,还是任由稗草生长,可以偶获芝兰好呢?若其滋蔓,自当剪除,使不为害;但若天然设限,过高者锄,恐怕芝兰永不会生啊。

    “历朝所设禁令,是使富者不能贵,然而贵者独能富,卓氏、程郑,终不能与官商比类,由是遂生石崇……”

    市场就这么大,民间资本起不来,官僚资本就会进入,结果是催生出了石崇之类的官商,其对整个商业的破坏相当之大。

    “如卓、程等,终不如石季伦(石崇)害国之甚也。且农耕之家,若止力田,不过小康,凡阡陌纵横者,莫不因侵吞起家。于彼等而无商贾之禁,人不以为贱,难道百姓都会仿效,去侵占他人田产不成么?”

    ——封建时代,等级制度森严,是什么等级的人,就相应什么等级的衣食住行,否则便是逾制。不过对待大地主,却没有象对待商贾那样,有特殊的禁令颁布——虽然也不能跟官吏等同就是了——而且一般情况下,管理得也不严格。

    裴该长篇大论,却貌似并没有说服陈頵,对方你有来言,我有去语,二人当场辩论不休。旁边儿熊远瞧着大司马的脸色有点儿不大好看,不禁心急,赶紧找个机会插话,问陈頵道:“所言一失,亦已阐明,不知其二失为何啊?”你别揪这个问题不撒嘴啊,还是先说下一条吧。

    裴该深知就工商业的问题,想要说服一个古代士人有多么困难,最关键他们毫无人人生而平等的概念,那么既然皇帝与人民不平等,官吏与庶民不平等,则对于商贾更不平等一点儿,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?于是他也就坡下驴,对陈頵说:“请言其二。”

    人既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继续跟你辩论下去了,陈延思也就只好闭嘴。终究上下有别,他也还不到一较起劲儿就九牛拉不回的犟脾气——实话说倘若脾气犟到那种程度,早在当小吏的时候就被人给偷偷宰了,不可能做到侍御史之职。

    啥时候可以说话,啥时候应该闭嘴,对什么人要直言不讳,对什么人要兜兜圈子,这点政治智慧,陈延思还是有的。

    于是竖指道:“其第二失,为民屯。”

    按照陈頵的意思,就应该立刻分给百姓土地,编户齐民,开展生产。他对军屯是支持的,对民屯却意见多多,当下即将民屯的害处逐一道来。

    裴该点头道:“我亦知之,不过权谋耳,比及三五岁,自当尽放屯户为国家编民。此际军用不足,不得以而为之罢了。”

    当然还有一点他没说,那就是倘若直接任由流民返乡,很大可能性会在短期内就变成豪门的佃客甚至于奴婢——江左方面就是最佳的例子——所以才要先用民屯圈一阵子,培养他们互助的习惯和对官府的信赖,进而再利用民屯的盘剥,去资助他们种稳分给的田地。

    对于这一条,两人根本就辩论不起来,于是熊远便问了:“其三失为何啊?”

    陈頵乃道:“其三失,大司马行台制度,仿效朝廷,不知因何独无诤谏之职哪?”

    裴该闻言,不禁沉吟不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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