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笔下文学 www.bxwxx.com,梳头娘子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!

如今话题正好说到这里,倒正是个好机会了。只是,要怎么说才不至于让她瞧出端倪……却是需要一番技巧了。

    李穆沉思时,阿愁走到窗前,透过那窗缝看着对面的花间集。

    这一会儿的功夫,花间集门口已经又换了一批客人了。和之前李穆刻意弄来的那几个“托儿”不同,如今那些在店堂里主动向其他新客人介绍这些新鲜玩意的,则是一些真正的客户。

    当然,李穆找“托儿”的事,并没有瞒着阿愁。一开始听说他竟想到这么个主意,阿愁其实并不同意的,李穆道:“酒香也怕巷子深,那不过是个手段罢了。只要我们卖的东西实打实的不骗人,这就不是骗人。”顿了一顿,却是反激着她道:“除非你对自己的东西没信心。”

    事实上,阿愁可以说,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很有信心。她没信心的,只是当世百姓能否接受她这些超越当世观念的东西。毕竟,她做出来的那些东西,一开始只除了那门外汉李穆是支持的,连两位姑姑带莫娘子余小仙等人都是反对的。

    虽然后来她做出来的成品,比如那眉笔和化妆刷,很快就得到了两位姑姑和宜嘉夫人的肯定,且那几位在李穆试制出第一批的成品后,还都各自先抢了一套自己留用。可在莫娘子和余娘子等行会里许多保守人士的眼里,她这些东西都属于是“歪门邪道”。余娘子甚至特意在某个休沐日来莫家访她,专门就是为了想要把她从“邪道上拉回正道”的——

    “你很聪明,也很有天赋,但你不能滥用了你的天赋。”余娘子说,“老祖宗们传下来的东西,都是经历了长久岁月考验的,你怎么能说改就改?!那什么眉笔,当年祖师爷可没传下这样的东西来,你乱改这些东西,就是对祖师爷的不敬!还有那些刷子。原一支毛笔就够了,不过需得多练练手法就成,偏你弄出那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来。你敢说你做那些刷子的初衷,不是想要偷懒取巧?!”

    广陵城的梳头娘子行会已经连着输了两年的锦标,不得不说,陈腐守旧是最大的根由。虽然阿愁觉得自己没错,李穆和宜嘉夫人等眼界开阔之人也都很支持她,可毕竟代表着百姓眼光的大多数梳头娘子都接受不了她的这些“革新”。有时候,阿愁甚至觉得,若不是她身后有李穆这杆“定海神针”竖着,不定那些人都能提议将她赶出梳头行会去……

    直到刚才,她在店里看到店里的客人(真正的客人)那惊喜的反应,她那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。

    对于阿愁身上担负的压力,其实李穆也知道。只是,他能替她担得一些,有一些,却是谁都替不得她的。且,更重要的是,他不敢再走前世的老路了……

    这般想着,他忽地伸手放下幂篱上的轻纱,拉过阿愁的手道:“走,我带你去一个地方。”

    阿愁愣了愣,低头看看他握在自己手上的手,不知怎的,她竟能够感觉到,他似乎有点紧张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她问。

    李穆也愣了愣,隔着那幂篱对着她微微一笑。奇怪的是,她这种能够感知他情绪的事,竟是前世所没有的。不知为什么,这让他很开心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他笑道,“就是想让你看个东西,顺便再问问你有什么好的想法。”

    阿愁听了,心头顿时掠过一阵温暖。虽然这世间有许多人都没办法理解他,但至少李穆这小神童能够懂得她,且还颇为倚重她的想法和看法。

    第八十三章·绮思

    随便找了个理由打发了二十六郎后,李穆带着阿愁上了马车,且还故作神秘地放下车帘,不许阿愁偷看。

    李穆说这话时,阿愁才刚进到车厢里。她前脚刚进来,李穆后脚便随手关了车门,却是全然忘了,阿愁的身后还跟着那新晋的三等丫鬟环儿。

    这是环儿头一次单独侍候小郎出门。忽然被自家小郎关在车外,小姑娘不由就是一阵呆怔,紧接着,便是一阵拼命回想,想着她到底哪里做错了,竟惹得小郎厌弃,连车都不许她上……

    就在小姑娘吓得几乎都要掉下眼泪时,已经爬上驭座的狸奴注意到后面的动静,顿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。于是他赶紧冲她打了个唿哨,又招了招手,拉着环儿和他并排在驭座上挤了。

    虽然就年纪来说,环儿比狸奴还大了三四岁,这会儿他依旧充着个老人儿的模样,笑着安慰环儿道:“姐姐这是头一次跟小郎出门,不知道小郎的脾性也属正常。有阿愁姐在的时候,小郎不喜欢有旁人在一边。”又解释道:“之前是有二十六郎君在,你才得以进去伺候的。”

    那环儿今年十四,正是想法最为旖旎的年纪,听狸奴这么一说,她的脑袋瓜子里立时就冒出一串奇怪的泡泡来。再想到阿愁那并不出众的相貌,虽然明知道她不该那么想,环儿依旧偷偷想着,她家小郎的口味也忒奇怪了……

    而所谓习惯成自然,如今阿愁也早已经习惯了李穆待她的不同,且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种不同。见他故作神秘,她不由就嘲了他两句,然后二人便聊起花间集的事来。

    李穆说,他打算近期在姑苏杭州等地开设花间集的分店。这主意顿时令阿愁瞪大了眼,道:“这边主店不过是今儿才刚开张而已,都还没看出个成效来,你就忙着开分店。这是不是太冒险了些?”

    李穆斜靠着那小几,嘲着她道:“怎的?你对你那些东西没个信心怎的?”

    最近他总爱拿这句话刺她。阿愁不由就白了他一眼,道:“东西虽好,也得看别人能否接受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你也该看到了,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们行会里那些老古董一样。”李穆截着她的话道:“薄冰之旅,贵在神速。我们店里许多东西,不过胜在一个巧心思罢了。别家若想学,只要略一琢磨,没有琢磨不出来的。如今我们那铺子和玉笔阁还不同,那墨笔到底是进贡之物,便是有人想仿,也能找官府做证。偏我们花间集是新开的店铺,还没个名声,将来若叫那些老字号学了我们的东西去,再在其他地方卖起来,到时候只怕别人不说是他们仿了我们,反倒说是我们仿了他们。”

    阿愁一默。虽然她不懂经商,可她在后世听多了看多了这样的事,自然知道他的话很有道理。只是……他真的只有十二岁吗?!这熊孩子,读书好也就罢了,怎么插手做个生意,竟也能懂得这么多的门道?!

    ——这已经完全不是天才,这是妖孽了嘛!

    她那仿佛看一个熊孩子般的眼神,不由就令李穆一阵暗自苦笑。前世时的秋阳就是一个极固执的人,一旦对人生成什么印象就极难改变,不想这一世的阿愁竟也一样。打一开始时,她就认定了他是一个熊孩子,哪怕后来他在她面前表现得早已经不像个孩子了,她依旧认定了他是一个神童级的熊孩子……

    至于说,他想让她认为的,他是秦川的前世……这笨蛋居然一直没有发现!

    想着等一下要带她去的地方,以及要让她知道的那些事,李穆眯着眼儿在心里默默将整件事的脉络又理了一遍,觉得那样的分寸应该正好,足以叫她怀疑他的来历,却又不足以叫她怀疑到他就是秦川本人,他这才略微放了一些心,却又是一阵心有不甘。

    于是李穆忽地直起腰,将左手伸过小几,在阿愁额前的刘海上乱揉了一把,笑道:“你我各有擅长,那些瓶瓶罐罐的事我就不懂。所以说,卖什么,听你的;怎么卖,就得听我的了。”——那衣袖抬起处,却是再次故意露出手腕内侧一个仿佛被撞青了一般的青色胎记。

    他伸手过来时,没个防备的阿愁下意识缩起肩,且还眯起眼。别说是他手腕上的胎记了,连他伸过来的手她都没有仔细去看。

    也不知打什么时候起,李穆得了这毛病,总爱趁着没人看到的时候如此“手贱”上一回。如今的阿愁早习惯了他这般“捉弄”着她。一开始时,她还会腹诽上一句“熊孩子”,如今则是连抱怨都懒得抱怨了,只敏捷地挥手拍开他的手,一边认命地理着自己被弄乱的刘海一边接着之前的话题道了句:“反正败家也败的你的钱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,她忽然想起他毁田种花的事来,便道:“上次不是说,有人要上折子弹劾你毁田的吗?那事后来怎么说了?”

    李穆看看无动于衷的阿愁,想着“来日方长”几个字,只得郁闷地收回手,重又靠回到车壁上,答道:“我折腾的是我自己的庄子,且我买庄子时是公平买卖。倒是他,被人告了个强买强卖。”

    这所谓的“有人”和“他”,指的都是王府的那位十四郎君。

    而虽然十四郎排行十四,李穆排行二十七,可其实他俩之间的岁数只相差了三岁而已——李穆今年十二,那十四郎也才不过十五岁。

    小郎们岁数相差不大,不过是说明了广陵王的“勤于耕作”罢了,可存活至今的那些小郎们,岁数最大的竟是好色的九郎君——就是说,从排行第一到第八的,全都夭折了——这其中就颇有些说道了。

    虽然于这个世间,百姓们都畏惧个“天威”,可再响的雷,也震不住人们乐意八卦的嘴。所以很快阿愁就知道了,据说当初广陵王妃陆氏,也不是像如今这般贤良的。那广陵王府排行一到八的那八位小郎君,王妃一开始都没有肯往宗人府里报人头,只说小孩子不容易养活,怕报上去压了福寿。可便是她“好心”没有报上去,显然这些小郎们也承受不住王府的富贵,在王妃怀孕生子之前,这些孩子,连同王妃肚子里还没生出来的那一个,竟一个个全都夭折了。

    偏王妃还因夭折了的那一胎而伤了身子,之后再不能生育了。自那之后,王妃才开始变得贤良起来,王府里只要生下一个,不管是小郎还是小娘子,王妃统统都给报到那宗人府里去。

    当初曾有人劝陆王妃抱一个小郎或者小娘养在膝下,甚至十四郎的亲娘在看到晋升无望后,曾殷勤地想要把十四郎送给陆王妃养着。王妃却温柔笑道:“府里这些小郎小娘哪个不是我的孩子?哪还用得着特意抱过来养。”

    别人都道王妃深明大义,有明白人却说,王妃那是内里精明——就算王妃辛苦一场,抱个孩子养大了,到底隔着一层肚皮,将来是好是歹且不说,最终便宜了谁还不定呢。反正不管怎么说她是正妃,将来无论是谁承继了大王的王爵,都得尊她一声“母妃”,她又何苦替他人做了嫁衣裳……

    李穆看看阿愁,笑道:“你放心,他也不是特意针对我,自去年宫里传出风声后,他就逮着谁咬谁了。说起来,想的不过是那个位置罢了。”

    虽然阿愁远离朝堂,可因她总跟三位小郎厮混在一处,倒也听他们说起过,因着明年就是天家的五旬寿诞,朝中大臣纷纷以国之根基为由,劝着天家过继一个嗣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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