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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六章男儿血

    三月的天,就像少女的脸——说变就变。昨儿的明媚,今儿早起时就被阴暗的天所替代,随着北风劲猛的刮着,中午时分,片片小雪花飘飘的散落下来。

    伊稚斜端坐在宝座上,赵信侍坐在一旁,两人都聚精会神的听取汇报。气喘吁吁的信使结结巴巴的道:“七日前,大汉骠骑将军霍去病踏入我们的地界,随后逾过乌亭逆水,次日早上,遫濮部族被歼灭;傍晚时,属国焉末臣服五天前,也是傍晚,汉军突袭稽老国三日后,他们连续袭击干莫和季胡月两国两日前,他们甚至打到休屠王处——”

    “结果怎样?”伊稚斜已经控制不住自己,他打断信使,焦急的问道。信使连脸也不敢抬,只是小声的道:“属下赶往这来的时候,休屠王还下落不明。属下只知道休屠王祭天的金人已被霍去病掳去了”

    “砰”的一声,伊稚斜的手狠狠的捶在宝座的扶手上,怒火喷射而出:“西边的人全死了么?就这样任由霍去病出入如无人之境?我派去的使者呢?难道也死了不成!叫你们好好防备,你们都干什么去了!”

    信使惶惑的抬起头,眼往上瞟,见大单于正被一口气噎住,忙抓住这个机会辩解:“大单于的使者到的时候,正是稽老国被偷袭的那一天。之前,休屠王已得知消息,兵分几路去援助剩下的干莫和季胡月两国。但是汉军鬼神莫测,速度惊人,在援军还没到达前,就偷袭得手。霍去病还籍此机会,扑向休屠王部的所在地。那里当时只有几千老弱妇孺,自然不是汉军对手,所以就”

    伊稚斜铁青着脸,脑门处的青筋鼓胀奔蹿,游走不定。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愤怒,从牙缝里挤出字来:“依你说来,休屠王和他的五个属国是输得合情合理?”

    信使见大单于心气略平,便壮着胆道:“是。属下确实是这样认为的。设如汉军有胆,他就该和我们面对面的硬拼,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,不见得他就是有本事!”

    伊稚斜本想破口大骂的,不想,一口浓痰堵在嗓子眼,他急得直摁颈脖,登着眼睛乱转珠子。偏是赵信震惊过度,注意力没在大单于身上,只看着下边的信使沉思。那信使虽然在大单于的对面,但毕竟有一定距离,再说他也不敢直愣愣的瞅着上边,现见上头鸦雀无声,便以为大单于在鼓励他往下讲,于是,他就一股脑儿往下说:“大单于,属下出发来这的时候,得到确切情报,汉军六天六夜,奔袭五国,已是人困马乏到了极点。他们没有辎重粮草护后,迫不得已,正后撤回师。折兰王,卢侯王各领一万人马奔往皋兰山下,汉军回师的必经之地,等着和他们一决生死。同去的有浑邪王子,相国,都尉大人等。汉军此次就是插上翅膀,也逃不出咱们的手心!”

    待这家伙滔滔话语说完,伊稚斜也总算把那口浓痰吐了出来。他喘息着,勉强用沙哑的声音微弱的道:“你出去”

    信使本来以为大单于会对他的陈述感兴趣,还想侃侃而谈,猛听这话,不由得呆若木鸡。这时,赵信才发现大单于不对劲,忙示意信使先退下去。

    待营帐内无人时,伊稚斜缓过气来,由不得气急败坏的大骂:“饭桶!全是饭桶!”

    赵信小心的道:“大单于不要太生气,我们还没全输呢。”

    伊稚斜根本听不进话,他兀自怒吼:“这样脓胞的人!全是脓胞!一次又一次,全败在同一种战术之下,还有脸来向我禀报!白玷污了昆仑神的名!”

    赵信见大单于火气过旺,便缄默不语,只跟在他后边候转悠,候着他平静下来。没人宽慰,也没人碍眼,伊稚斜本该痛快骂一回的,但一想到西线吃紧,便连骂的心思也没了。他唤过赵信,道:“你带两万骑兵,马上赶过去,把霍去病的人头提来!我就不信制不了他!”

    既然大单于发话,赵信忙顺着说下去:“大单于,就算援军没日没夜的赶过去,少不了两天一夜的工夫,汉军也不见得会老老实实的在那儿等死啊。”

    一语惊醒梦中人,伊稚斜这才意识到刚才的命令不可行。他沉思着,半响无语。赵信察言观色,确定大单于气已渐平,才缓缓的道:“大单于,折兰王,卢侯王既已经率领两万兵马前去阻截,那么,一场正面恶战就不可避免。那时候,才是真正胜负分晓时。”

    伊稚斜心头一凛,他眼珠子一转,沉吟道:“你是说,霍去病”

    “大单于,”赵信上前两步,道:“自刘彻称帝以来,从马邑之围到如今,大的战役共计六回。先说元光二年的马邑之围,汉军以三十万兵力意图围攻大单于,当时大单于只领兵三万。再说元光六年汉朝派四将同时出击,卫青偷袭我大匈奴龙城圣地,以一万对三千。元朔元年秋,卫青将三万出雁门,我大匈奴兵一万迎击。元朔二年,卫青和李息各领兵四万,出云中,包夹我大匈奴白羊、楼烦诸部共计四万兵力。元朔五年春,还是卫青率将六员,兵十万,出朔方、高阙,合围我匈奴右贤王,时卫青独领兵三万偷袭得手,右贤王部兵一万。元朔六年春,卫青再领兵十万,出定襄,与大匈奴的三万兵马各有胜负。这,还不够说明问题么?”

    赵信在陈述往事时,故意不提及胜负的实际结果,以免刺激伊稚斜,所以他单单是列举数字,好让伊稚斜自己归纳总结,自己找到其中的规律。这一计策果然有效,伊稚斜目光炯炯,喜色遍布面容:“你说得对!自卫青龙城偷袭得手之后,汉军确实是节节胜利,看样子不可遏制。但细观其用兵,没有那一次不是以多胜少;侥是如此,还是频频偷袭,才有胜算!他汉军跟本没有正面打攻坚战的能力!”

    见大单于和自己想道了一快,赵信长舒一口气,接着道:“那霍去病,六日走五国,固然是迅急无比,天下无双,但是也困乏疲惫到了极点。再加上这样的天气,连老天爷也帮着咱们。大单于你想,这样的军队,就算装备再精良,又有何用?此时的汉军,别说是灵活性,只怕斗志也没了。”

    “对,中行悦以前说过:再强的弓箭,飞到最后,就是一层薄纱也穿不过。”伊稚斜越想越对头,先前的怒气一并飞到九霄之外,不由得喜上眉梢。

    赵信“嘿嘿”一笑,道:“这话,我也跟大单于说过,要用汉朝人文诌诌的说法,就叫‘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’。”

    伊稚斜“哈哈”大笑:“我管它什么‘鲁缟’‘燕缟’,啥子东西,都没我们大匈奴的毛毡好!”

    这话真是牛头不对马嘴,但赵信却一样眉飞色舞。事实就摆在那儿:汉军,非要全军覆没不可!    峻拔陡峭的皋兰山下,雪花越下越大,寒风嗖嗖,冷得刺骨。花梗又累又困,觉得身上的衣衫单薄,根本挡不住寒风的吹刮,便再也不想走到前列,就一个劲的往里缩,只想借兄弟们的光,好让身子暖和一点。他如愿以偿的挤到中间,一面眯眯糊糊的打盹,一面任由坐骑随大众高低起伏的踩着滑湿的石子艰难前行。忽然,马停了下来,花梗一个趔趄,几乎掉下马来。他忙忙的睁开眼,才发现军队已停止前进,周围好几匹马正不安的用蹄子刨地,周边的兄弟都撑着困倦的眼,焦虑的四下探望。就在疑惑间,花梗听到骠骑将军那清洌而冷静的声音:“保持队形,预备迎敌!”

    啥?迎敌?花梗的脑子“轰”的炸开了:这个时候,还迎什么敌?在回师前,骠骑将军不是已经谨慎的选择了路线么?怎么还会碰上匈奴人?会不会是前去侦察的弟兄搞错了?花梗按住急剧跳动的心,他竭力安慰自己。然将军清冷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幻想:“弟兄们,前方八十里处,是皋兰山下最狭长的山地,也是我们回师的必经之地,匈奴人已经在那里埋下伏兵。这一仗,无可避免!”

    军队里顿时骚动起来,碍于骠骑将军的威严,大家虽没敢大闹,但人心摇摇:毕竟,匈奴人敢在前方设防,自是满有把握;现在,一支疲惫之师,拿什么去打?

    霍去病选了一个较高的地势,好让所有的士兵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又看得见他的脸,他严肃的道:“往后退,我们则死;往前冲,我们则活!”霍去病的战前动员就这么结束了,士兵反而安静下来,因为他们都知道:身后的休屠王部虽被扫荡,但他的生力军并没有被歼灭,何况匈奴人还有毫毛未损的先零部族相帮,与其往后寻死,还不如往前一博!于是,汉军将士纷纷拔出军刀,追随骠骑将军往前推进。果然,马儿没跑出多远,就停下来躁动,花梗努力的伸长脖子,透过攒动的人头马面,于飘飞的雪花中,他看到前方的斜坡黑鸦鸦的一片。那如铁一般暗沉的盔甲,正是匈奴人的常备军甲。不知是不是雪花的缘故,匈奴人看起来密密麻麻,数不胜数,仿佛几倍于汉军。适才花梗为了跟上弟兄们的速度,没有拔刀,现下本想“唰”的一声抽出军刀,但手哆嗦得厉害,尤其是手指,麻痛得无法弯曲,结果,他费尽力气,好不容易才拔出军刀。然而,骠骑将军还没发出攻击的命令,花梗就被两边的兄弟搞得晕头转向。只见左右两边一片混乱,马头撞着马尾,马声嘶鸣里夹杂着人的惶恐呼声:“右面!匈奴人向右面包抄了!”

    “糟糕,左面也被匈奴人包抄了!”

    “这,这,这可怎么办!”

    花梗惶惑的左右盼顾,然而除了看见自己兄弟晃动的头盔,其余的,他什么也没看到。但是,左右两面刀剑相击,其声尖锐,还时时伴随着弟兄们的惨叫,这些声音交织着回荡,在空气里成倍的增长。于是,一种不可遏制的惶恐像瘟疫一般,迅速感染所有人。汉军慌了,马儿乱窜,人儿乱摆,被挤在中间的那部分骑兵,上不能上,退不能退,或左或右,都靠不上边,命运全不由自己作主。

    就在此刻,骠骑将军的声音如平地炸雷,震得长空颤栗:“赵破奴,你领你的部署顶住右面;徐自为,卫山,你们领部署顶住左面,其余的,随我往前搏杀!”

    这临阵前的调度,来得十分及时,总算让慌乱的汉军稍稍稳住了阵脚,他们迅速找到各自的位置。赵破奴,徐自为,卫山三人立刻调集本部人马,拨转马头,身先士卒的冲击匈奴逐步合拢过来的两翼。被两线分走的骑兵有四千余人,下剩的,自然属于霍去病。看着霍去病第一个冲击敌人,花梗一心只想赶到将军身边,和将军并肩作战,便催马上前。其他的骑兵皆与花梗一般心思,他们拧成一股麻绳,一拥而上,与拦在前方的匈奴人兵刃既接,乒乒乓乓的砍杀起来。在拼杀中,匈奴人占了上风,比之疲惫的汉军,无论体力,还是马匹,他们都士气正旺。因而,那些奔驰到极限的汉军们经寒风一吹,匈奴弯刀一劈,还没来得及招架,就血淋淋的自马上坠落。于是,中路的匈奴人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汉军主帅霍去病的身上,他们将他和他的部下隔离开来,团团围住。

    霍去病抡着大刀狠狠的劈向任何一个试图想攻击的他的人,因而无论多么骁勇的匈奴骑兵皆无法靠近他半尺:敢挡在他面前者,非死即伤。匈奴人苦苦的撑着,断不敢轻易往后挪移。因为他们知道,霍去病的这种疯狂就如同陷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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